谢正再睁开眼睛时,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。
我不是在下山历练吗?这是哪里?谢正觉得脑袋昏昏沉沉,思维停留在闻到桃花香的那一刻,当下明了:我闻了那桃花,只怕是中了什么招数。
“师父!”
他这么一喊,旁边一个正在小憩的妇人突然惊醒。连忙按了按床边的铃,道:“真真,你终于醒了!护士,护士!快过来!”
谢真是他前世的名字。谢正已经十五年没听过有人这么叫他了。
谢正一阵恍然。转头过去,看向那妇人。脖子因为长久卧床而酸涩,一转起头,骨节噼里啪啦一阵炒豆声。
“妈……”谢正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再看见她,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。
“真真你可算醒了,吓死妈了。咱们不学了好不好?咱别考那什么劳什子研究生了,好好歇着,妈养你好不好。”妇人抱着谢正,眼泪也是不住地流。
过了一会儿来了个护士,对着谢正几番询问。又叫来个医生,对着他检查了几番,说道:“留院观察一下,没什么事就能出院了。”
谢正又在这里呆了两天,见各项检查无碍,就办了出院。这两天父亲谢定国和母亲安冉一直陪在他身边。
谢正之前听考研老师说“你这个年纪,睡得着觉?”还有什么“晚上不要学的太晚,2点就可以了。早上不要起的太早,6点就差不多了。”于是他半夜两点还在刷考研题目,想题时突然晕倒,被送往医院。抢救过后,昏迷了三天,这才醒来。
谢正一片恍然。到底是自己昏迷时梦到了幻境,还是在幻境里梦到了自己躺在医院?
他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,大半夜的也睡不着觉。心想当年庄周梦蝶的纠结也不过如此吧。他经历了两世,对这两世的经历都分外珍惜,心里的思绪像是盘错在一起的老树根,理还更乱。
他拿起手机,准备找个歌听听,这时突然听到门外咚咚的敲门声。他走到门前,顺着猫眼看去,是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中年大叔。其中女子正是宁瑶。
谢正连忙开门。宁瑶见了二十四岁的谢正,愣了一下才认出来,然后说道:“笨徒弟,你这是在幻境里面。还不快点随我脱身?”
谢正不管她,而是看了看后面那个陌生的大叔。
那人道:“小兄弟,给你女朋友付下车费吧。我打表走的,还有发票。一共三十五。”
谢正接过发票,看了看,然后点了点头,道:“等我给你拿钱。”
谢正给那司机递了钱,李师傅如蒙大赦,赶紧离去。
“先进来吧。”
谢正招呼着宁瑶进屋。一番折腾,谢定国和安冉也醒来。安冉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道服,腰间别剑的姑娘,一脸惊奇道:“真真,这是你交的女朋友?”
谢正连忙介绍道:“这是宁瑶,是我……是我刚交的女朋友。想来我家寄宿一下,不知道行不行?”
谢正说完就有些后悔,自己或许说朋友的妹妹来寄宿更好点。父母如此保守,怎么能接受自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同居。
夫妻俩对于这种半夜投宿的来历不明的女孩,本应该多加防范。但是经历谢正入院一事,老两口也不愿多去盘问。只想谢正健健康康,只要不去犯法,就随着他去,于是便道:“想住就住吧。”
“还不快说谢谢阿姨。”谢正催促道。
宁瑶听到谢正用这种师父的口气说话,有些不快,但还是说道,“谢谢阿姨。”
安冉打量了几番,见着女孩模样动人,是个美人胚子,心里不自觉的有些喜爱。道:“真真,你这么大了,妈也不愿啰嗦,但你可得对得起人家姑娘。”
“一定,一定。”谢正道。
末了,谢安国从屋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塞给儿子,道:“好了,注意安全,回屋去吧。”
回到屋,谢正看了看手中的超薄001,又看了看师父,叹了口气。
“谢正你这是沉迷到幻境里面了。”宁瑶掐着腰说道,“你的神魂被这幻境摄去。这幻境要是长久沉迷,就会难以脱身。你虽然能在这里过上一辈子,但是这一切终归是虚幻的。”
“你在这里面死了,在现实世界也会神魂消散。你在这里面孝敬父母,在现实世界,你的父母却是看不到你。这幻境里面的一切,除了我,都是按照你的欲望设计的,目的是让你自我满足,从而沉溺其中。”
“我从见到师父那一刻,就已经明白了。”谢正说道,“但我若就此离去,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父母。弟子还想在这里面再呆一个月,了却尘缘。也算是补全我的道心。”
宁瑶心想:有自己督促徒弟,他怎么也沉迷不了。况且要是能在这里补全道心,对他日后修行也是大有裨益。若是一个月后他无法了断,自己再帮他了断,强行带他出去。
于是便道:“如此也好。正好你这幻境十分新奇,我也欲探查一番,增长见识。你这洞府虽然不大,宝贝却是不少。你床上这个发亮的是什么器物?”
“这是手机。”谢正回答道。
宁瑶又问:“桌上那个大的呢?”
“那叫电脑。”
宁瑶又指向谢正手中:“那你手里面这个盒子呢?”
“这叫……这叫顺式1 4-聚异戊二烯。”
…
有道是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。
三个月后,谢正躺在床上,看了看床中间的剑,又看了看电脑桌旁穿着小猫图案睡衣的宁瑶,说道:“师父,睡觉吧。”
“你先睡吧。”宁瑶边说边戴上了耳机,道,“我先把今天每日任务的原石领完,排几局撸然后再刷几集剧,就睡了。”
“师父,那咱们什么时候走?”谢正瞧着师父堕落的样子,忍不住问道。
宁瑶眼神躲躲闪闪,道:“快了、快了。我周四约好了跟公会里面的人一起打本,十一还得买国庆套,有几个游戏又开了up池……再等我上了白银,一定带你离开这里!”
谢正已经记不得这是师父多少次说“下次一定”了。
“明天我带你去游乐园走走吧。别成天待在家里了。”谢正道。
“好。”宁瑶边指尖飞舞,边回答道。
谢正不禁慨叹网络害人。自己与父母生活一个月,只觉得心中无憾,道心圆满。没想到不想走的不是自己,而是宁瑶,而且一拖就是三个月。
自己这师父适应能力极强,没过多久就渐渐摸清了这里的生活。虽然对于电力、无线网络等深层的东西,她还无法理解,但是日常生活已经无碍。谢正一步步瞧着师父从一个不苟言笑的严师,转变成看着b站沙雕视频咯咯笑的普通少女。
宁瑶上午陪着安冉买菜,做家务。下午追剧,玩游戏,听谢正讲这里的生活常识或者传说故事,有时还陪着安冉一起逛街。到了晚上宁瑶帮着家里一起做饭做菜,然后再回屋开启自己快乐的网络生活。
安冉对自己这个准儿媳越来满意,但不晓得两个人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,却是相安无事。谢正瞧着床中间那柄剑,觉得宁瑶就算是没有灵力,也没法打开乾坤袋,但是仅凭手上的功夫就能劈死自己,故而不敢有任何异动。
随着宁瑶渐渐变成一个带了烟火气的人,谢正催促宁瑶离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,从一开始一天一次,到后来一周一次,再到现在想起来吐槽的时候才说一次了。
谢正不得不承认,自己好像有点馋师父身子了。
或许因为是在幻境,两个人卸下心房,这三个月对彼此的了解远远胜过之前认识的三年。谢正把自己和青玄大帝都是穿越者这个最大的秘密与宁瑶分享。宁瑶也渐渐跟自己的徒弟吐露心事,讲述自己在青玄大帝陨落后内心的变化。
她见原本关系关系和睦、情同手足的师兄妹,在青帝逝世后或是叛逃、或是争夺灵宝。青帝最信任的嫡传弟子有一半离去,真传弟子也散去大半。宁瑶不由得心灰意冷,觉得人心丑恶。她对宗门之事不再像往常那样在意,只想替师父报仇,而不愿轻易招收弟子,免得日后被叛,重蹈师父覆辙。
谢正又了解到,宁瑶之所以对黄宗主不满,是因为青帝当时在闭关时被偷袭,而护法的就是嫡传弟子里面境界最高的黄弘毅。当时他被那敌人一掌重伤,便迅速遁走,准备寻求援助,青帝正在入定,骤然被破关,喷出一道血箭,元气大伤,差点走火入魔,无奈只得匆匆应战。
没一会儿,青帝就受了几处重伤,落入下风。那敌人自称是上界仙使,深不可测。几位弟子赶到时,青帝已经落入下风,没几招就败了,最后强撑着写下一封遗书就仙逝了。
宁瑶觉得当时若是自己在场,一定能为了师父拼死相助。她心知不可因此苛责师兄,但总归难免对师兄有所埋怨。黄弘毅也心有所愧,只能尽力经营宗门,告慰青帝。
谢正又问那遗书在哪里。宁瑶回复说在她手里,日后再给他看。
两人在这几个月不断交流着内心隐秘,空气里隐隐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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